第894章 这龙椅，容不下两个想赢的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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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回宫。”他终于开口。</p>

走出长公主府时，长安的热浪依旧滚烫，蝉鸣依旧聒噪。</p>

可李隆基知道，有些东西永远不一样了。那把曾被他用来斩荆棘的西域宝刀，终究斩向了最亲的人。</p>

那个总把蜜饯塞给他的姑姑，终究倒在了他的刀光里。</p>

两仪殿的冰盆依旧冒着白气，李旦听到消息时，正将黑白棋子一颗颗摆回棋盘。</p>

棋子落盘的声音忽然乱了，一枚白棋滚到地上，他弯腰去捡，却怎么也抓不住，指尖在冰凉的金砖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痕，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。</p>

“知道了。”他最后说，声音里听不出喜怒，只有一片死寂的空茫。</p>

窗外的蝉鸣还在继续，可这长安的夏天，终究是凉了。</p>

“按公主礼，葬在乾陵旁，离父皇母后近些。”</p>

内侍磕头退下，殿内只剩他一人。</p>

更漏的滴答声忽然变得格外清晰，敲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。</p>

他想起太平出生那年，父皇李治抱着襁褓里的婴孩，笑得合不拢嘴，说这是老天赐给李家的福星。</p>

那时的长安城，也像今日这般热，可含元殿的风里，飘着的是蜜饯的甜香，不是如今这股子化不开的血腥气。</p>

三日后，李隆基改元开元。</p>

那日，长安下了场罕见的夏雨，洗去了长公主府残留的血迹，却洗不掉宫墙缝里渗着的寒意。</p>

李旦坐在观礼台的角落，看着自己的儿子接受百官朝拜，龙袍加身的李隆基意气风发，眉眼间的锐气像极了年轻时的太宗皇帝。</p>

礼毕后，李隆基走到他面前，躬身行礼。龙冠上的十二旒珠串轻轻晃动，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。</p>

“父皇，儿臣已遵您的意思，厚葬了姑姑。”</p>

李旦点点头，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玉带——那是太平当年亲手为他挑选的和田玉，如今却系在她的侄子身上。“好好当皇帝。”</p>

他拍了拍李隆基的手背，那双手还带着握刀的薄茧，“别学朕，也别学……你祖母。”</p>

李隆基没说话，只是深深叩首。起身时，李旦看见他脖颈处的龙纹刺绣，针脚细密，却像无数细小的钩子，要将人拖进权力的深渊里去。</p>

没过多久，李旦便请辞太上皇之位，迁居百福殿。</p>

他遣散了大半内侍，每日只与棋盘为伴，有时一局棋能下到深夜，棋子落盘的声响在寂静的殿宇里回荡，像在数着谁也数不清的过往。</p>

开元元年的秋末，李隆基来看他。</p>

御膳房做了莲子羹，去了苦心，熬得糯软，李旦舀了一勺，却觉得舌尖发苦，苦得直往心口钻。</p>

“朝堂都安稳了？”他问。</p>

“是。”李隆基答，“郭元振已领兵平定了乱子，各州府也都臣服。”</p>

“那就好。”李旦放下玉勺，看向窗外。百福殿的银杏叶落了满地，金黄一片，他第一次登基那年，太平在御花园里为他铺的金箔路。那时她说：“皇兄，这天下，该是李家的。”</p>

如今想来，那句话里藏着的，究竟是真心，还是早已埋下的伏笔？</p>

李旦分不清了。或许从武周更迭的那一日起，李家的人就注定要在亲情与天下间撕扯，直到鲜血染红所有的回忆。</p>

李隆基坐了片刻，便起身告辞。走到殿门口时，他忽然回头，看见李旦正弯腰捡一枚掉落的黑棋，背影佝偻，像被岁月压弯的老树枝。“父皇，”</p>

他忍不住开口，“儿臣……从未想过要她死。”</p>

李旦没回头，只是将棋子轻轻放在棋盘上：“朕知道。”</p>

他顿了顿，声音轻得像叹息，“可这龙椅，容不下两个想赢的人啊。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