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六章 注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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潘季驯的奏疏被朱批“悉从所请”发回，随行的还有二十名工部主事，带着盖有户部铜印的空白勘合，可随时征调沿河州县库银。</p>

朝廷运转不休，张居正也几乎不休。</p>

然而殷灵毓没时间监督，督促了。</p>

她匆匆与张居正告别，带着张居正硬塞给她的一些家丁护卫，还有药材和粮食，奔向灾区。</p>

大灾之后常伴随疫病，明代中后期又是瘟疫多发期。</p>

事实也的确如此。</p>

少粮，少药，水里飘着的尸体渐渐发胀发臭，可活着的人，连掩埋的力气都没有。</p>

徐州城里的官府粥棚前排起长队，端着破碗的手一只只瘦得能看见骨头，衙役的木棍不时砸在往前挤的灾民身上，可挨打的人连躲都不躲，眼里只有那散发着清香的，掺杂着米糠却也算不太清汤寡水的粥。</p>

排在队尾的老汉突然栽进泥水里，周围人麻木地跨过去，直到发粥的衙役发现队伍不动了，才骂骂咧咧过来踢了两脚。</p>

他刀鞘上沾着的血已经发黑，衙役在街道上喝令着百姓去抬尸，好统计死亡人数，尸体全都抬到一起堆着，用草席盖住，上游漂来的死畜也堆在一起，泡得发绿的肚皮上停满苍蝇，全部都等着腾出时间一起被带去焚烧。</p>

殷灵毓是骑着马的，护卫不放心，一定要带着她，装着药材的车跟不上，但殷灵毓拿了些最可能用上的分成几个包袱，由几人分着背上，算作先头部队，提前赶到了徐州。</p>

知州衙门里，郎中们已经被聚集到了一处，班头正气的大声训斥手下。</p>

“怎么会买不到石灰？药材没有就算了，石灰也全没了？！”</p>

“石灰又不是人参，哪儿不能囤个几百斤？查！给老子挨家铺子查！”</p>

衙役缩着脖子：“班头，真不是药铺不卖……是，是周员外家前日包了城里所有石灰窑，说是要修祖坟……”</p>

班头脸色铁青，咬牙冷笑：“好啊，他周家祖坟比活人还金贵？去，带人把他家石灰全征了！”</p>

衙役咽了口唾沫：“可周员外和府尊大人……”</p>

班头瞪向衙役，衙役最终还是闭嘴了。</p>

郎中们倒是松了口气。</p>

没有石灰，如何防疫？</p>

殷灵毓被护卫带着进来，众人也抬起头，还以为是哪家的孩子来胡闹，殷灵毓抢先一步开口：“我带了药材来。”</p>

众人先是一愣，随即眼中闪过惊喜。</p>

其中那领头的郎中连忙上前，拱手道：“多谢姑娘仗义相助，只是不知姑娘所带药材能否解当下疫病之困？”</p>

“都是防疫的，连翘和黄连最多。”</p>

那老大夫喜的连说三个好字，当即就要配药材，无他，他的大儿子已经开始起热了，不管是不是疫病，他都是极其需要这些药材的人。</p>

奈何他手上，无药可用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