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塾里有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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衣裳有些凌乱，像是被撕扯过，露出的肩头淤青了一块，瞧着有些吓人。</p>

姜义眼皮直跳，但总算没少胳膊断腿，还算是囫囵身子。</p>

那位岑夫子，一脸惊魂未散，额头上汗水都快能拧出一缸。</p>

却还守着姜明不放，一会儿捏捏腿肚，一会儿按按臂膀，眉眼间满是打量与琢磨。</p>

瞧那模样，与其说在查伤，倒像是在盘玩哪门宝贝。</p>

姜义几步挤过人群，走到了儿子身边。</p>

上下寻摸一遍，确认无甚大碍，才算把一口气吐了干净。</p>

耳边人声乱哄哄的，却也不难拣出几句来听。</p>

说是这头野猪不知怎的，从山上拱进村来，嗅着味儿便钻了进塾馆。</p>

一群娃儿哪见过这阵仗，顿时鸡飞狗跳、哭声四起，倒把那野畜生给激得更疯了，在屋里横冲直撞。</p>

村子不比外头，有点力气的男娃，都早早拉出去干活了。</p>

岑夫子年纪一大把，腿脚早不利落，靠他护全场，未免也强人所难。</p>

偏就在这节骨眼上，姜明那小子蹦了出来。</p>

二话不说，便跟那野猪周旋起来，左闪右挪，竟生生缠了那畜生一阵。</p>

这才给村里的壮汉们，争来了赶到的空当。</p>

待野猪被五花大绑、死死摁下，屋里人才缓过劲来。</p>

一个两个都凑上前，纷纷向姜明道谢。</p>

说这小子是条汉子，有胆有识，将来前途准不小。</p>

还有人拍着姜义的肩，笑他教子有方。</p>

姜义却没吱声，脸上不见喜色，只一双眼牢牢盯着那块淤青。</p>

心头七上八下，琢磨着回家后，该先夸他胆气过人，还是先骂他个不知死活、瞎逞能。</p>

那一头，岑夫子还在上下打量，盯着姜明跟挑骡挑马似的。</p>

眼里头毫不遮掩惊异与爱惜，嘴里还低声念叨着：</p>

“好筋骨……真个好苗子，埋没了，埋没了啊……”</p>

姜义听得真真切切，耳朵动了动，脸上却没什么波澜。</p>

当即客气告辞，把那小子从夫子身旁拉了过来，先一步奔了趟李郎中的药铺。</p>

李郎中还是那副熟门熟路的模样，眼也不抬，手下不停。</p>

上下捏按了一遍，边捏边夸，说这小子皮实，骨头硬，是跌不坏的。</p>

说罢开了壶药酒，是活血祛瘀的方子。</p>

姜义这才放了心，牵着儿子往回走。</p>

冬日天短，阳光斜斜落在路上，碎碎地铺成一层金。</p>

姜义一路沉吟，心头琢磨着到底怎么开口。</p>

终究还是先抬了抬眼，语气淡淡道：</p>

“今儿做得不错，没慌神，也没退缩，是个顶得住事的汉子。”</p>

姜明听了，眼睛登时亮了，嘴里忙不迭应着：“爹，我记着呢！”</p>

姜义话头一转，又道：</p>

“但你记好了，今儿这事算是运气好。以后再碰上这种玩命的事，能躲就躲，躲不过，也得先护着自己。”</p>

姜明嘴上还是应得响，脑袋点得像捣蒜。</p>

姜义却瞧见他眼神飘来飘去，嘴角还隐着点得意的笑。</p>

那模样儿，怕是夸听进去了，训话就未必。</p>

姜义也明白这半大孩子的性子，也不多说，只叹了口气。</p>

回到家中，柳秀莲早已候在门口，一见他们回来，赶紧迎上来。</p>

姜义只笑说：“没事，塾馆里闹出头野猪，他一慌跌了跤，擦了点皮。”</p>

柳秀莲一听，心弦绷紧的那一截才松下来。</p>

待看清儿子只是肩头乌青，果然没大碍，这才皱着眉头嗔他一声：</p>

“毛手毛脚的，净惹事。”</p>

说着小心抹起药来，手法虽轻，心疼却藏不住。</p>

姜明嘴上喊疼，眼里却还藏着几分刚才被夸奖后的得意，眉角都快扬上天去。</p>

姜义瞧着那模样，哑然失笑，只背着手出了屋，继续摆弄起炮仗来。</p>